实习记者 张玉路    每经编辑 杜蔚    

采访李敬泽，对每日经济新闻记者而言并非易事。副部级官员、久负盛名的文学批评家，这些身份给记者带来的都是压力。但在采访李敬泽的过程中，压力荡然无存，只觉是在与喜欢的长辈交谈。对年轻人而言，最喜欢的长辈会在不否定你的前提下，指引你成为更好的自己。

在8月25日“亚洲书店论坛”开幕式之后，每经记者有机会采访了此次来蓉参加论坛的中国作协副主席李敬泽。李敬泽同时拥有着文学批评家和作家的双重身份。他曾获得过中华文学基金会冯牧文学奖青年批评家奖、华语文学传媒大奖年度文学评论家奖、鲁迅文学奖文学理论评论奖，并著有《小春秋》《平心》和《青鸟故事集》等作品。

▲李敬泽（主办方供图）

从《人民文学》编辑做到主编的他，见证了新时期文学和现代文学的演变，更是凭借一双慧眼，在编辑末期发掘了年轻的阿乙、李娟和冯唐等作家。对于那个时候的年轻作家，李敬泽能一眼看出他们的特质，称得上是最理想的读者；而对于当下的年轻人，他在本次采访中的回应，也称得上是最理想的长辈。

“书店提供的是无用之用”

大约是与做编辑时发掘新人的经历有关，李敬泽在回应采访中关乎年轻人的话题时，显得格外宽容且有耐心。在采访前的论坛演讲环节，有嘉宾提到现在年轻人去“网红”书店，也不买书也不看书，拍照打卡就走人。采访中，当李敬泽被问到如何看待这个现象时，他的回答里出现了三个“蛮好”。

“我觉得没有什么，也蛮好。现在不仅有网红书店、也有网红餐厅，我觉得蛮好的。我觉得书店就应该是个开放性的空间。实际上，在我们现代城市里，它（书店）承担着非常复杂的功能，它除了本身的功能外，同时也是个社交场合，是城市里公共的小客厅，我觉得也蛮好。”

李敬泽的回答挺难得。上代人对下代人的不理解，他用书店功能的变迁去解释了。不仅解释，他还展示了现象更积极的一面：“有的人来可能确实不是为了读书， 但说老实话，整天来总是难免要读一读，难免要拿一本的吧；或者那么多人在网上看见，注意到这个书店，一些读书人也还是会来的。”

几十年的时间，不管书店兴衰如何，李敬泽觉得想进书店的读书人永远都是有的。他说书店这个地方提供的是无用之用，“书店相当于一个休憩的地方，不仅仅是身体上的休憩，也是精神上的休憩和宁静。对于繁忙的街道来说，书店是必不可少的。它的用处对我们来说，可能是无用之用。一个街道也好，一个城市也好，不能全是有用的东西。”

无用这个词，多少不讨人喜欢。然而有用又会给带来新的问题。在追求每分每秒都有用的现代生活里，不管年轻人或者中老年，很重要的一个心理机制就是焦虑。所有人都在焦虑。

“要做好的读者，就别惯着自己”

李敬泽说：“有的时候，你哪怕进一个商店，你都会很焦虑。比如进一个衣服店：这个衣服那么贵，我的钱那么少，我到底是买不买呢？真的是逛个商店都会很焦虑。”

那人怎么能从焦虑中稍作解脱？李敬泽觉得可以进无用的书店试试，“书店，第一这个书本来就不贵，第二你也可以不买就翻翻，你也不用像漂亮衣服喜欢的要死，也不至于有要买的那种焦虑，翻翻就可以放下。所以我倒是觉得没有什么灵丹妙药，如果我们每个人要对生命负责的话，我们就要努力给自己放松的空间、一个转身的地方。”

近几年来，电子化阅读的方式兴起，实体书店正在经历着阵痛期。更适宜电子阅读的网络文学，开始成为文学阵营中不可忽视的力量。而网络文学重视互动的特性，也让它吸引了更多读者的目光。然而作家在创作时，应该随时对读者的需求做出反馈吗？

李敬泽觉得，这个问题并非网络作家的问题，他说：“我觉得这（互动）也是不同的一个机制，因为网络文学能够抓得住读者，很多程度上也就是靠这个互动机制。它随时回应、随时关切你的需求。”

接着，他话锋一转道：“但是话又讲回来了，作为我们读者来说，作家怎么写是一回事儿，但我觉得我们作为读者，我们要做好的读者。阅读对我们来说不仅是消遣，同时还能让我们心智有所增长，那么读者也别太惯着自己。你发现作者很惯着你，你喜欢什么就给你什么；你喜欢吃麦当劳，他天天给你汉堡；但一个人天天吃汉堡是很要命的事情。”

在前面对网红书店的回答中，李敬泽最后以 “我觉得这事儿不必较真”结束了整体观点陈述。再看他对网络文学发展的态度，依旧如是。不较真却又很认真，是李敬泽在采访始终体现的态度。对待当下的问题，他肯定现象的合理，也不放弃指出更好的路径。

这样的处世态度，足够让李敬泽成为年轻人最理想的长辈，同时也是最理想的成人模样。